等了半晌不见后文,季景西没忍住侧身回望。
青年身形一半拢在黑暗里,一半则被光晕包裹进来,从杨缱的角度看过去,只觉他消瘦清癯。他们相识多年,似乎自打这人去了漠北,便一直在瘦,几年时间都养不回过去一星半点。他个头比离京时窜高了些,更衬整个人瘦的过分,脸颊有些下凹,眉目朗月藏锋,那双曾经永远带着懒散笑意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多了深沉渊壑,将心思掩得了无痕迹,明明瞧着澄澈通明,却让人无端觉得他周身都萦绕着重重山瘴,再不复年少无忧。
“……我抄不动了。”杨缱收回视线,轻声开口。
季景西有些回不过神,愣了一会才蓦地反应过来,眼睛里顿时多了几分光彩。他深吸了口气,尽量平静地走回来,在杨缱让出的位子上坐下,搓了搓手,提笔蘸墨,“这些全要抄?”
少女点点头。
“行。”季景西二话不说开写,边写边道,“我这几年空闲时候不多,但只要得空便会练上几张以解相……解乏。你的字迹我最熟,平日是拿来当字帖的。”
杨缱眼眶发酸,又想哭,好不容易忍回泪意,哑着嗓回他,“你哪来的帖。”
“买的啊。”季景西头也不抬,下笔飞快,竟是无比熟稔。
“价值几何?”
“不等,但最低也有千两。”他没瞧见身边人瞬间难以言喻的神色,“你的字贵极,一帖千金,又稀少,早两年典拍行打的旗号还是‘温体唯一传人’,今年已有说‘杨体’的了。假若有朝一日你没了旁的入账,凭字都能养活半个平城。”
“……”杨缱无语,“买了多少?”
季景西笔尖一顿,飞快回头看她一眼,掩饰地咳了咳,“也不多,就几幅。”
确切的说,是能买到的都买了。这是他为剩不多的乐趣。
“花了多少银子?”
“几万两吧。”他含糊答。
……北境王不愧富甲天下。
杨缱的眼神一言难尽,后者被她看得尴尬,试图解释,“买字帖是其次,你当初在平城处理过那么多公务,随便挑一本都用得,算起来是我挣了的。我只是想尽量知道你过的如何……以字观人,多少也能看出一二心境。”
他说完,半晌不见杨缱再开口,于是忍不住悄悄侧目。下一秒,她的声音幽幽响起,“……宁愿绕大弯子以字观人,都不愿亲自问我要答案?”
……季景西写不下去了。
他僵了几息才放笔,目光黏在纸上,轻声道,“我做梦都想亲口问你一声。”
杨缱懂了,“不得已?”
回答她的是季景西的默认。
将自己往披风里缩了缩,杨缱摩挲着手里的暖炉,于安静中轻声道,“我曾动用过所有可用之法,往漠北寄过四十封书信。无论是你,还是靖阳,亦或平城里打过交道的官员、有过来往的百姓、府衙的奴仆,甚至还有漠北的王家人……却没等到一字回复。柳东彦避我如洪水猛兽,铮哥儿无颜见我,亦躲着我走,大哥也因此于我有愧,十七舅舅数次因无法为我解忧而亲至请罪。那支红蓼,我扔了。”
她道,“如今你见到我了,能亲口问我一声过得如何了。”
季景西悄然握拳止住指尖的颤,张了张嘴,半晌才艰难开口,“……那你这三年,可好?”
杨缱摇头,“不好。”
她抬眸望着青年毫无血色的脸,一字一字,认认真真地答,“季珩,我过得一点都不好。”
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坍塌殆尽,崩溃来的悄无声息。季景西瞬间便红了眼眶,“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“嗯。”杨缱平静地收下这第二声歉,“我原谅你。”
季景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。
“你有你的不得已,你已经说了。”杨缱神色淡淡,“大哥常夸我眼光精准,我也自负自己不会看错人。我心知你若非走投无路,不会这般待我。你乃季氏王孙,胸有抱负,腹藏野心,却骄傲至极,目下无尘,行事素来磊落,从不行阴鸷卑私。你有图谋,却远不至于用折辱我、玩弄我对你的情意以达目的。就像季珏,他想娶我,就只能顺着我,捧着我,小心翼翼地待我。因为我是杨氏女。”
忧艰常早至,欢会常苦晚。世人皆苦,生于世间,不得已之事常有,避不得,也逃不过。
她用了三年才参懂这个道理。
“阿离……”
季景西说不出话,遮了眼,颓丧地整个倒进杨缱怀里。后者半抱着他的头,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发,“我不知你究竟遇到了何种绝地,但我猜,这其中应有你自负托大的责任。季珩,阔别三年后的一句对不起抹不平我意难平的一切。我原谅你,是因为我知你苦,可我说服不了自己待你如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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