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想法与沈衡先前所言不谋而合,沈裕不以?为然:“莽撞?我看他是蠢透了。”那些话说出口,除了发泄毫无用处。命可轻可重,哪怕做不到?纵横谋划,咬咬牙,从?对方?身上撕下些血肉也好。为了一时口舌之快,就这样葬送,兴许会有人?觉着是“刚正”、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,他却?只觉这是在?自轻自贱。容锦无声地叹了口气。沈裕这话是刻薄,但她也清楚,优柔寡断的人?是坐不到?如今的位置的,故而并没与他争论。倒是沈裕自己回过味,意识到?自己的反应有些过,放缓了语气:“我并没说你不对的意思。”换了旁人?,沈裕决不会多费口舌,解释这么一句。可这是容锦。在?他这里,容锦总是不同的。“我知?道,”容锦轻轻勾着他的小指,“朝中的形势很不好了,是吗?”就眼下种种迹象,明眼人?都能看出来。天灾人?祸,民不聊生,那位圣上竟在?为了个后妃大肆铺张……一斑窥豹,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?沈裕没说是,也没说不是,只道:“总是在?所难免。”就好比一处伤,只有溃烂、流脓,再?也无可遮掩、无药可救之时,才能顺理成章地,连带血肉将?其剜除。而这一日,不会太远了。无论性情,还是一贯待人接物的行?事,容锦与沈裕皆大不相同。两人对这点心知肚明,遇着相左之事,只要不触及底线,都会心照不宣地揭过,不再多提。上元夜那桩事,容锦无能为力?,也没强求沈裕依着自己的意思来。第二?日,沈裕自去上朝,她则依旧随着春夫人学刺绣。彼时她未曾料到,月余之后,此事会闹得沸沸扬扬,乃至天下皆知。上元那夜,内侍迫于沈裕的威压,不敢多言,只得由着禁军将人带走。可回了?皇宫后,转头就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知封禧。若往前数两年,封禧也不敢与沈裕过不去。可时至今日,圣上早已?与沈裕离心,他有郦妃这个靠山后日益势大,已?暗暗起了?相争之意。朝堂上那些清流、武将看不上他们这样“谄媚逢迎”的宦官,可只要能讨得圣上的欢心,想要办成事,实则容易不少。封禧揣度着,并没?直接将此事捅到御前,而是?悄无声?息给望仙台递了?消息。郦妃会意。第二?日一早,望仙台便传了?太医。萧平衍怜惜她体弱,怀了?身孕后更是?小病不断,特地指了?太医署最德高望重?的荀太医令每日来请平安脉。荀老爷子医术出类拔萃,可为人清正,又“不知变通”。她费了?好些功夫,才换了?另一位海姓太医。海太医是?个会见风使舵的,“闻弦音而知雅意”,转头就令人大张旗鼓地抓药、煮药。午后,郦妃动了?胎气的消息便传到紫宸殿。萧平衍正听?那些国事听?得百般不耐,听?闻爱妃身体抱恙,转头就舍了?喋喋不休的御史,亲自到游仙台探看去了?。郦妃先是?暗暗垂泪,后又扑在他怀中,哭得梨花带雨,我见犹怜。萧平衍再三追问,才由贴身伺候的侍女?讲了?此事。“臣妾明?白自己出身不好,比不得皇后娘娘,是?世家清贵教养出来的闺秀,饱读诗书……”她眼中含着泪,啜泣道,“可纵有千般不好,臣妾腹中怀着的终究是?您的龙裔,若由着人这般戳脊梁骨,又该如何?自处?”“何?况您心系社稷,这些时日不知操劳多少,那些酸儒却因几盏灯妄加非议,实在可恨。”萧平衍七分火气成了?十分,又是?心疼又是?震怒,当即令人传旨下去,严办此事。在此之前,无论朝中党争如何?,总翻不了?天。虽说秦家一蹶不振,但那确实是?自家不争气,扶都扶不起来,在江南水患之事上被抓到要命的把柄;而赐婚没?能成,也是?穆家自己行?事不断,猝死青楼,成了?满京城的笑?话。可这书生,不过是?连功名都未曾考取的白身,于帝王而言不过蝼蚁。萧平衍也没?料到,有人胆大包天,当街妄议尊上,自己竟连他的命都要不成。初一的大朝会上,对于京兆府拖了?数日、最终给出的“流放之刑”,萧平衍气得险些拂了?长案,怒骂道:“你也想欺君不成!”群臣缄默不语,大殿之中一片死寂。“圣上明?鉴,”京兆府尹跪伏在地,掷地有声?道,“微臣依律行?事,这些时日传召上元那夜一干人等问询,口供均记录在册,可随时查验。臣俯仰无愧,亦可公之于众,请天下共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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