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声音就这样衔住了他。疼吗?在那片温热而湿滑的红色凝津里,疼痛似乎也无法承载了,顺着近乎失声的闷哼流溢出来。她只需要两个字,就可以把他钩软了。元澈半推半就地伏在她的手臂间,双目微睁,看着那张由收敛线条组成的五官,既禁欲又放纵。她的唇角适度地翘着,不知是呢喃还是嘲讽,使得他更想掀起这片纱帐,撬开它加以确认。然而,她鼻翼的阴影也如夜幕一般降下来了,浮动在离他不足毫厘的地方。熏香与靡靡喘息融合在一起,在陆昭一寸一分的拿捏中,暮色被扯成慵懒的形状,连同光影之下那一丝明白无误的风情,都在向对方宣告,只要她想要,这里就会有一个骄奢淫逸的黄昏。然而她却捕捉到了那双眼睛,一派坦荡的温柔,还有那一副认命的表情,仿佛一头在山洪来临前驻足驯鹿,早就窥见了溺毙于水的命运。同时,因为这样的坦荡与放纵,它们变得无比瑰丽。陆昭就这样痴痴地望着这一双眼睛,仿佛怀着无限憧憬谛听着古塔上金铃的清鸣,那是她尽力过且永远无法涉足之地。接近,却始终没有触碰。那层薄纱如同横在两人之间无数条亲人性命一样,权欲与□□之下,早已潜伏着血污的本质,在每一次的触碰与交构,都在冲击着禁忌。而她随着血色的漩涡,愈陷愈深。金簪被拔了出来,以极其侵略且亵玩的方式。“那么明日我就出发了。”元澈隔着纱,吻了吻,随后避开了陆昭的目光,起身走出殿外。雾汐进来收拾,见陆昭血淋淋的衣袖便要替她换洗。“这是他的血。”陆昭却一动不动,双眼失神地望着血迹,“不必浣去了。”雾汐先是讶异,而后低了低头,退下了。此嵇侍中之血,勿去。那不过是暗藏在史书一卷内愚者的痴言。愚者是否真的愚昧,早已无从考证。但当世人从字里行间中窥得这一痕血迹的时候,对于一个人所怀抱的心意,也该了然了吧。嵇子大军出征前夕,中枢联合台城终于敲定了赐予北海公元丕的哀荣,封齐国公,加太尉、侍中职,赐东园秘器,以诸侯王礼入葬。这也同样意味着王峤、柳匡如与元漳等人已没有借口逗留在长安,必须即刻返回洛阳。尤其是汝南王元漳,身兼太常、宗正等诸多礼仪大卿,皇后即将产子,于情于理都耽搁不得。护送这三人前往洛阳的重任少不得要落到雍州刺史卢霑的头上,出发之前,他还特地带了儿子卢诞一路跟随。生而华盖的命运谁都羡慕,卢霑也希望儿子能多见见宽广气象,也算是他一辈子能为后代铺设的唯一台阶。平心而论,在门阀执政的时代,他能从一介卑微主簿做到一州刺史,已令旁人高山仰止。门阀时代,不乏能任中书、尚书者,张华、卞粹、符俊等都曾执掌机要,但能在世族盘根错杂的大州成为镇将的,不过西晋张华、东晋陶侃而已。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,卢霑也有诸多考量。历史上张、陶二人出身贫寒,前者成为贵婿方有出头之日,后者则是联合当地豪族,姬妾众多。因此,在就任之后,他也纳了两房妾,俱是关陇豪绅的女儿,两家也的确给予了他很多助力。此次卢霑亲自乘船将人送至风陵渡附近,随后河东郡守刘光晋便会接手。儿子卢诞跟随尾船出行,一路有两名家仆陪同。先前抚夷督护部徐凤和元孚带着寒门子弟们捅了大篓子,卢诞虽因年小未涉事,但回家后也被父亲严厉训斥了一顿,并且严禁他再外出。如今来到渭水码头,见两岸枫红烈烈,到底是少年心性,往日的诚惶诚恐再也不见。登船而望,颇有魏晋风流雨沾纶巾、临波江上之感。夜幕深重,渭水沿岸舳舻连旌灯火通明。卢诞正准备回到船舱内,忽然听闻不远处有人高声语:“不料竟与卢郎江畔相遇,风重夜寒,我船上尚有佳酿美馔,卢郎何不过船一叙?”卢诞定睛一看,果然不远处有两三艘船结队而行,船上仆从众多,喊话的正是徐宁之子徐凤。徐凤已有十七岁,正是入士年龄,身着一领丝织素袍,腰间搢笏板并垂以三尺绅带,冠有一梁。远远望去,颇有既要显清贵、又要显官威的不伦不类。卢诞深知父亲叮嘱,但如今徐宁已执掌中书,他也不好直言违逆,思索片刻,稚声道:“子仪兄乘船东行,也是要随司空前往洛阳赴任吧。先在此道贺了。只是我随同家人出行,并非官身,贵胄在列,我也不好恣意游玩,以免有所冲撞。子仪兄盛情,我心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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