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虽是元家人,可十八年来却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自己的家。一草一木,一砖一瓦,都跟过去嬷嬷同她描述过的画面一般无二,却又那般不同……
旁边有身影靠过来,元曦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卫旸,吸了吸鼻子,不待他来安慰自己,便主动抱住他。
卫旸笑了笑,知道这时候语言有多么苍白,也便没多废话,只抱着她,在这片无垠黑暗、无边萧瑟中给她一个温暖的避风港。
今夜时间有多宝贵,元曦心里也清楚,只消沉了片刻,便重新打起精神,从他怀里钻出来。上下溜了眼他的打扮,她又不禁挑眉,“你刚刚在马车上磨蹭半天,是换衣服去了?大半夜的换给谁看呢?”
卫旸笑着低头啄了下她眉心,“给我岳父岳母。民间不都是这样?女婿第一次上门,总得打扮得好一些,给人留个好印象。”
“什么呀!”元曦推他一把,揉着婆娑泪眼哭笑不得,却也感动万分。
虽说这事的确没必要,可到底是他一片心意。即便元家已经覆灭,她父母亲族也早已入轮回,可他还是没想过敷衍。别家姑娘有的,他也都竭尽所能为她办到,甚至做得更好。
眼里才压下去的酸涩再次涌上鼻尖,元曦忍不住,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。
卫旸捏了捏她的脸,牵着她的手步上台阶,小心翼翼地揭下封条收好,正要推门,就听一声大喝:“什么人!”
原本黢黑的两侧道路突然炬火大盛,流水般向着大门方向汇拢而来,将他们团团包围。
而衙卒正中悠悠踱步而来的,正是那位四川巡抚,恒王的心腹,孟之昂。
第64章铃铛
“呀,这不是太子殿下和曦和郡主?微臣眼拙,未能及时认出二位贵人,多有唐突,在此向二位告罪。望两位贵人大人有大量,宽恕微臣这一回。
“不过话说回来,此处乃是罪臣元氏的旧宅,咱们芙蓉城的禁地。不知二位贵人深夜造访,有何贵干?”
孟之昂上前塌腰拱手,朝他们作揖。
一身文人官袍,乌发玉冠,倒也是一派清风朗月之态。然皮笑肉不笑的模样,却让人怎么瞧怎么不顺眼。
朝堂之事,元曦不甚了解。
对这个孟之昂,她也只在来芙蓉城以后,听驿站中的伙计提过两嘴。
论年纪,他跟卫旸差不多大,却是个苦出身,一朝中了进士,方才平步青云。在翰林院供职一年,被外放到蜀中历练。为官期间,他也算任劳任怨,修堤坝,改良田,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,当地人对他评价都颇高。
照这资历,倘若有人提携,明年他就能调回帝京。去六部熬上两年,便可入内阁,成为北颐最年轻的阁臣,也算年少有为。
却可惜,是卫晗的人。
看来是有备而来,打探到他们今夜必然有行动,刻意来这里守株待兔。早不出现晚不出现,偏要等到卫旸揭了门上的封条才出来,分明就是想抓--------------?璍他们个现行,叫他们百口莫辩!
若是应付不好,明日传出什么闲话到建德帝耳朵里,只怕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。
也不知是不是错觉,元曦总感觉,他在说“罪臣元氏”的时候,字音咬得格外重,眼睛也在刻意朝她身上瞟……
她不由蹙眉,往卫旸身边挪。
卫旸也觉察到适才他言语中的阴阳怪气,微侧了个身,将元曦挡在身后。
“孤是太子,说什么,做什么,自然都有孤的道理,无需向任何人解释。反观孟大人,这么晚了还领着这么多人到处跑,倒像是埋伏着,故意等什么事发生一样?倒叫孤好奇,想问上一问了,孟大人究竟在等什么?”
两三句话,情势瞬间逆转。
孟之昂一下黑了脸。
元曦也捧袖忍笑不已。
他在等什么?大家都心知肚明。但这事也只能是“心知肚明”,不可再挑破。否则他一个地方官贸然打探太子行踪,卫旸都不需要跟他解释自己究竟为何来这儿,就可直接甩他一个大不敬之罪。
聪明反被聪明误,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说的就是他。
然孟之昂到底是孟之昂,能以微末之身爬到现如今的位置,又岂会是个百无一用的庸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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