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旸却久久没有回应,心里回味着方才封太医说的话,似想起什么来,眉心紧紧拧成“川”字。
无色无味,无须入口,不借利器亦可入体封喉,却能使人中-毒于无形……
外间忽然风雨大作,悬挂在檐下的宫灯被吹得打横飞起,屋内的白色帐幔,和衣袍裾带也随之“猎猎”狂舞。内侍急忙起身去关窗户,细微的脚步声在殿内隐约回荡,宛如水波。
卫旸脑海中的迷雾也似被这阵疾风吹开,依稀露出一点端倪,左手都不自觉跟着颤抖起来。
不待多想,他忙扭头吩咐贺延年:“去,把孤书房里的药拿来,先给郡主服下。”
贺延年还在纳罕,书房里那些药,都是云公子配给殿下,缓解鸩毒之痛的,作何拿给郡主吃?
那厢卫旸却没时间同他解释,说完那一大段,便又接着嘱咐:“马上派人去华相寺,把云雾敛给孤叫过来。他若是驴脾气犯了,不肯过来,就当场杀了他!”
贺延年吓得心肝直哆嗦,当下也不敢再耽误,忙诺诺应是,退下照办。
*
从华相寺到皇宫,来回怎么着都要两个时辰。
贺延年心里还忌惮着刚才铜雀台里头发生的事,全然不敢耽搁,不停挥鞭拍马,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带着人赶了回来。
云雾敛素来是个吊儿郎当的性子,遇着事能敷衍就敷衍,只要没出什么大状况,他都不会放在心上。今夜电闪雷鸣,他更是早早就拥被入睡。美梦中忽然被人薅醒,他自然也是一肚子火。
但他就算再不靠谱,也知道分寸,更清楚这个时候,绝对不能随忤逆某人的意思。否则那丫头还没气绝,他自己的小命就先不保咯。
是以路上,他也算配合,进了铜雀台,就更是收敛起所有散漫。知会了卫旸一声,便马不停蹄地随他一道去往元曦的寝殿。
郡主中-毒并非小事,为确保安全,元曦床前只留了窃蓝和银朱两人照料。
榻上的小姑娘还昏睡着。
虽有封太医行针在前,也由两个丫头服侍着喂过药,可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,原本樱红的唇瓣透出几分乌紫,纤如葱白的玉指也叫毒素浸得黢黑。
窃蓝和银朱忍不住又滚下两滴热泪,背过身去擦。
卫旸虽还临危不乱地站着,可衣下的身躯却分明在抖,脖颈像被人紧紧扼住一般,连气息都几近停滞。
状况已经很危险了,云雾敛不敢耽搁,吩咐两个丫头去打水,还再三吩咐一定要冷水。
自己则坐在床边的凳杌上,各着薄帕给元曦把脉。大致掌握情况之后,他便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,和一个琉璃小瓶。捏住元曦的拇指,拿银针在指尖轻轻扎开一个小孔,挤出两滴乌血到琉璃瓶中。
银针没有发黑,琉璃瓶也没有异样,然血珠却黑得宛如墨汁。
银朱端着铜盆回来,将打来的冷水放在桌上。
云雾敛将瓶中采来的乌血倒入水中。那滴乌血并未像寻常血液一样,如水便氤氲成丝缕,仍旧是一颗圆珠状,随水波摇晃。待云雾敛用从药箱里“丁零当啷”翻出一个青花瓷瓶,拨开木塞,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往水里一撒,冷水便“滋啦”一声,呈沸腾状。那滴经久不散的乌血珠子也跟着蒸腾消散,发出难闻的恶臭。
在场众人都禁不住抬手捂住口鼻,一张脸皱成包子。
“如何?”卫旸问。
云雾敛凝着脸,沉出一口气,“你猜得没错,的确是鸩毒,且毒-性比你当年所中之毒还要猛烈。若不是那位太医及时行针,封闭了她的七经八脉,你又给她喂了你自己的药,她这会子怕是已经上阎王殿里头报道了。”
他这话说得委婉,且也尽量挑着好的方面讲,已经算很照顾某人的心情。
可听见阎王殿三个字,卫旸那坚若磐石的身躯,还是明显地摇晃了下。倘若屋里开着窗,只怕他已经叫外头的狂风击垮。
堂堂一国太子,平时刀枪不入,竟也有这样弱不禁风的时候。
从前哪里见过他这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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