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绍吴用力抓住杨书逸的手,他的手很凉。
&esp;&esp;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绍吴问他。
&esp;&esp;“因为在那之前我是真心想和邹鑫结婚的,”杨书逸惨笑了一下,“而且我该怎么和你说呢?因为这是婆婆最后的愿望,所以就算是做戏我也要做足了,我要让婆婆看着我和邹鑫结婚……然后呢?难道我要给你说,都是假的,都是为了婆婆所以我要和她结婚,你别怪我,绍吴你等我——难道我要给你说这些话?”
&esp;&esp;绍吴愣怔地看着他。
&esp;&esp;他想起那天晚上。那天晚上杨书逸酩酊大醉,目光像河水结冰一样结出一片粼粼的绝望,在他的逼问之下,杨书逸吐出一个字:“爱。”
&esp;&esp;那时,以及后来,他一直以为只有一个“爱”字属于他。
&esp;&esp;而此刻他忽然反应过来,原来在“爱”之前的绝望,也是属于他的。
&esp;&esp;杨书逸眨了眨眼,他的眼眶发红,但并没有流泪,“我不能那么无耻,所以我没有告诉你……我也不想骗婆婆,我不想说,因为她老了脑子糊涂了,所以更方便我骗她。我不想这样。”
&esp;&esp;绍吴说:“我明白。”
&esp;&esp;他明白。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比个人的痛苦和快乐更重要。杨书逸能骗婆婆吗?当然能。婆婆没有文化,没见过他们年轻人见的世面,现在又得了阿兹海默——要欺骗一个这样的老人,太容易了。绍吴随口就能帮杨书逸编出几个不结婚的理由,比如邹鑫出国留学了他要等她几年,比如单位提倡勤俭节约不许办婚礼,比如现在结婚会影响未来的职业发展……也许每一条理由,都能令婆婆信服。
&esp;&esp;但是即使她信了,她仍然挂念,仍然放不下。在她日渐模糊和衰退的记忆里,她总是记着,她的孙子孤零零的,待她走后,再也没人疼他了。
&esp;&esp;所以杨书逸怎么忍心骗她呢?也许这就是命运开的玩笑,婆婆越好骗,他越不能骗。他就是被邹鑫骂成“蚂蚁”,也要硬着头皮演那场“结婚”的戏,他必须一个人撑完整场,无路可退。
&esp;&esp;杨书逸把烟头踩灭,低声说:“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见我了。”
&esp;&esp;他垂着脑袋,皮肤晒黑了,又崴了脚,像猴群中抢不到苹果的小猴子,有点无助,有点委屈。
&esp;&esp;命运不肯抛给他一颗苹果。
&esp;&esp;但是,绍吴想,如果你需要,我当然是你的苹果。
&esp;&esp;这次轮到绍吴抬手,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。杨书逸轻轻环着绍吴的腰,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拥抱着,车窗外河水流动的声音很轻快。
&esp;&esp;“我这不是来了吗。”绍吴说。虽然他仍不知道以后他们该怎么办。
&esp;&esp;杨书逸伏在他肩上“嗯”了一声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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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两人相拥着坐了一会儿,绍吴的手机响起来,是丁立打来的电话,喊他们去吃饭。
&esp;&esp;他们在村长家里吃饭,这时绍吴才见到杨书逸的同事们。这次总共有十一个人出差,丁立小声告诉绍吴,穿红褐色冲锋衣的中年男人就是带队领导,是个副处。
&esp;&esp;然而奇怪的是,其余那九个人坐了两桌,绍吴、杨书逸和丁立三人一桌,他们三个最后才落座,进屋时,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向他们点了点头。
&esp;&esp;其余的人就像没看见他们。
&esp;&esp;绍吴疑惑地看向杨逸冲他摇摇头,说:“吃饭吧。”
&esp;&esp;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,或者说,尴尬。倒是村长很热情地凑过来劝酒,然而也被拒绝了——“副处”说,下午还要工作,不能喝。
&esp;&esp;众人都是一副不想在屋里久待的样子,很快吃完了饭,渐次走出房间。丁立也跟着往外走,绍吴连忙拽住他,把他拽到村长家的厕所里。
&esp;&esp;“你们和他们,”绍吴自然是感觉到了,“什么情况?”
&esp;&esp;“嗨,一言两语说不清,”丁立叹气,“你问杨书逸吧,我赶快过去了,今天我们要收工呢。”
&esp;&esp;他说完就小跑着走了。绍吴愣了片刻,忽然想起来,杨书逸是用丁立的手机联系他们的,而他又说了,丁立昨天才到水磨。是啊,杨书逸的手机掉进了河里——那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借其他同事的手机打电话,而是一直等着丁立到了,借丁立的?
&esp;&esp;绍吴洗了把凉水脸,走出去,看见杨书逸独自站在村长家的院子里。
&esp;&esp;“困吗,”杨书逸说,“困的话回车里睡会儿。”
&esp;&esp;“不困了……你们到底怎么回事?”绍吴直接问他,“你是不是被人打了?”
&esp;&esp;杨书逸:“咱们到外面说。”
&esp;&esp;走出村长家的院子,也没别的地方可去,两人来到河堤上。杨书逸又把冲锋衣递给绍吴:“你穿着。”
&esp;&esp;确实有些冷,尽管阳光强烈,但山里的风也更大了。绍吴披上杨书逸的冲锋衣,深深换了一口气,这里的空气实在清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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