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里烦闷,又不觉得饿,我躺在床上,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不知什么时候,我是被冻醒的,觉得全身发凉。一翻身坐起来,才发现门被吹开,外面的冷气随风吹进来。我摸摸肩膀,我冷倒无所谓,就怕卢雯的病情加重。
我从床上下来,趿拉着鞋来到卢雯床前,她昏昏沉沉地睡着。我摸了摸她的额头,烫得吓人,我的心就开始往下沉,看样子,现在必须考虑她如果走不了,该怎么处理的现实问题了。
我来到门口,看到外面下起了小雨。雨势并不大,淅淅沥沥的,可深夜中透着一股凄冷。我很压抑,正要关门,忽然看到不远的地方,就在工地里,居然忽明忽暗亮起了火光。
我心头狂跳,回来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卢雯和哑巴女孩,顺手从墙上抄起一顶安全帽戴上,走出屋外关上大门,准备去查看一番。
在门口我想了想,又扛起一把铁锨。这一路走来,各种奇怪的事情不断,还是做好保护措施。飘着小雨的深夜,几乎伸手不见五指,我全身都湿透了,身上特别冷。越走越近,看到工地里燃着一把火,我藏在一堆水泥袋后面小心偷窥。
等看仔细了,我暗叫晦气。原来工地中间有个简易棚子,四面漏风,棚子里蹲着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老太太,面前摆着个火盆,她正在那烧纸。
她边烧纸边念叨,絮絮叨叨的,听语气也没有悲伤之情,非常平缓,就像是在跟人唠嗑。这大晚上的,看到这么一幕,又瘆人又晦气。我犹豫了一下,本想一走了之,可考虑到找个人打听打听路也不错,总胜过没方向的瞎走。
对方只是一个老太太,也用不着铁锨,我扔在一边,慢慢走过去。
走近才发现,这个棚子里居然搭起了供桌,上面摆着四牒一碗,还有些水果,正中放着一张遗照。照片上是个中年妇女,长得不丑,就是颧骨很高,尤其现在还是一张黑白遗照,让人看了觉得有点阴森。
老太太就蹲在那往火盆里扔纸钱,我来到近前,她没有反应。她一边扔一边念叨,随着声音身体还来回晃动,不时有风吹进来,吹得火盆里的火苗乱窜。
我看她旁边摞着像小山一样的纸钱,心想就她这么烧,烧到猴年马月才能烧完。我是不能等了,犹豫一下,打了招呼:&ldo;阿姨,阿姨?&rdo;
老太太还在那烧。
我换了个称呼:&ldo;伯母?老人家?&rdo;
这老太太就垂头烧着,我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。就算今晚有些许凉意,可毕竟是夏天,不至于穿棉袄吧。这老太太像是特别怕冷,给自己包得严严实实,最为可怖的是她的头发。呈现一种近乎生命枯败的灰黄色,那种灰看了都有点让人恶心。
这老太太是不是老年痴呆?这地方让我很不舒服,我转身要走,忽然那老太太抬起头:&ldo;你是谁?&rdo;
我咳嗽一声:&ldo;我和同伴路过这里,看你老在这烧纸,想过来问问路。&rdo;
&ldo;哦。&rdo;老太太没在说什么。我终于看到她的脸,心里咯噔一下,这老太太说实话长得还挺漂亮,脸色雪白,皮肤很好,虽然老点,但五官还算清秀,也不知怎么保养出来的。
&ldo;这位是?&rdo;我指了指灵堂上的照片。
老太太叹口气:&ldo;这是一位妈妈。她的女儿和她感情不好,她死了以后,女儿问都不问,可怜那,连个烧纸摔盆的都没有,遇到这样不孝的女儿有什么办法呢。我这人心善,每年这时候她的忌日,我就来烧烧纸,就当替她女儿还债了。&rdo;
我咳嗽了两声,随口问了句:&ldo;您老就住在这?&rdo;
&ldo;是啊,我以前下乡时候学过医,就是村里的行脚医生。现在老了老了,孤苦伶仃,连个退休钱都没有,只能在工地的小医疗室当个坐堂大夫,混口嚼谷就是了。&rdo;
我眨眨眼:&ldo;您老会治烧伤和眼病吗?&rdo;
老太太看着我,呲牙笑了,声音特别像乌鸦,嘎嘎的:&ldo;我别的能耐没有,就是会看跌打伤和烧伤。你想啊,工地工人平时除了头疼脑热感冒发烧,那就是各种工伤了,别的我不敢说,下乡时候拜的那老师,就是治疗烫伤的祖传手艺,那叫一个手拿把掐。&rdo;
我心中大喜,这不是巧了吗,真是卢雯命不该绝啊。我抱抱拳:&ldo;老太太,我们同伴里有个女孩,让蒸汽给烫伤了,你帮着给看看?哦,不好意思,我们没什么钱,不过你要做什么力气活跟我说,我能干的全给你干。&rdo;
老太太看着我,不停地咧嘴笑,幽幽火光中,她这个笑特别瘆人。我看着她阴森的面目,忽然有点后悔了,不知道怎么回事,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。
老太太说:&ldo;我虽然就是个小大夫,可也知道治病救人的道理。咱不说悬壶济世吧,那个太大,可也要对得起做医生的这份良心。小伙子,不用你付啥钱,一会儿你把那姑娘送医疗室,我给她看看。&rdo;
我陪着老太太烧了会儿纸,顺便问问她这里怎么没有人。老太太说:&ldo;造孽啊。听说开发这里的房地产老总因为什么商业欺诈进去了,把材料商啊民工啊,甚至还有预售已经交款的买房客户啊,都给坑了。听说骗了能有上亿,许多人血汗钱都赔进去了,血本无归,造孽哟。&rdo;
&ldo;那您老怎么还在这?&rdo;
老太太又嘎嘎乐:&ldo;我一个孤老婆子还能上哪?走哪都是吃喝等死,莫不如就死在这,守着这么大一块地方,都是我的坟茔。&rdo;
让她说得我冷汗直冒,不敢接话了。
第27章手术
纸烧了一大半,老太太看天色不早,站起身,颤悠悠往回走。我赶紧过去扶着她,她摆摆手:&ldo;你快把受伤的那丫头搀到医疗室,我等她。&rdo;
我连跑带颠回到房间,把还在睡梦中的两人叫起来。卢雯是任凭我摆弄,怎么弄都行,自己像是没有思维。我招呼哑巴女孩一起扶着她往外走,刚到门口,我就看到哑巴女孩站在床边一动不动。
我打着手势,示意她跟着一起出去。哑巴女孩摇摇头,意思是不走。她怎么了,我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,这黑灯瞎火的,外面飘着小雨,我哪放心把她一个小女孩留在这里。我过去拉她,哑巴女孩颇为倔强,把着床头就是不走。
我也没心情管她,现在看她有点烦了。可毕竟她一个小女孩跟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,感情还是有的。我打着手势让她自己小心些,不要乱跑。她点点头,爬上床,蜷缩在角落里。
我只好扶着卢雯,踩着夜色,一路来到医疗室。我推门而进,里面格局还挺大,迎面是一条走廊,左面房间是医务室,右面房间是休息室,放着几张简易病床,床头立着吊瓶架子。
那老太太穿了一身白大褂,有模似样地坐在医务室里,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一张泛黄的报纸。
看到我们来了,她站起身,帮我把卢雯扶进房间,让她坐好。老太太看看卢雯的脸,叹口气:&ldo;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。&rdo;
我站在旁边没说话。
老太太轻轻用手摸了摸卢雯的脸,卢雯一阵呻吟:&ldo;疼,疼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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